關于“老佛爺”(Yves Saint Laurent, YSL)是否洗刷掉了香奈兒(Coco Chanel)留下的反猶標簽,這是一個復雜且存在爭議的問題。我們需要從幾個層面來看:
1. "歷史背景:" Coco Chanel 本人確實有過反猶行為。她與納粹官員(如古斯塔夫·克勞塞)有交往,并在二戰(zhàn)期間利用自己的影響力為納粹德國服務,包括為猶太人藝術家提供離開巴黎的虛假文件(盡管這部分歷史細節(jié)存在一些爭議和不同說法),但更重要的是,她明確表示過反猶觀點,并且在戰(zhàn)后早期,她的公司確實拒絕雇傭猶太人。這些都是她個人及其公司歷史上不可否認的、帶有反猶色彩的污點。
2. "YSL 與 Chanel 的關系:" Yves Saint Laurent 與 Coco Chanel 之間關系復雜。他們既有合作(如合作創(chuàng)立了 Chanel 2.55 手袋),也有競爭和矛盾。YSL 在 Chanel 1947 年推出 2.55 手袋后,于 1952 年推出了自己的經(jīng)典 2446 手袋(即“Saint Laurent 2.55”,有時被稱為“Parisian”)。從某種程度上說,YSL 的設計是對 Chanel 2.55 的回應和競爭,也體現(xiàn)了當時巴黎高級時裝界的設計潮流。
3. "YSL 公司自身的反猶歷史:" 與 Chanel 類似,YSL 公司在其歷史上
相關內(nèi)容:
2月19日,人稱“老佛爺”的時尚設計師卡爾·拉格斐
(Karl Lagerfeld)
去世,享年85歲。一代時尚傳奇離世的消息驚動了世界,即使是平時不關注時尚界動態(tài)的人,也能從明星合影、電視與商場廣告中,多少了解一點這位時尚界的“凱撒大帝”,是奢侈品牌“香奈兒”
(Channel)
排在創(chuàng)始人可可·香奈兒之后的二號靈魂人物。
“香奈兒”這個品牌,有太多的標簽——財富、地位、獨立、先鋒……一生未婚的可可·香奈兒,用簡潔化的干練風格詮釋了現(xiàn)代主義,在解放女性的同時帶動了現(xiàn)代時裝的變革。然而近年來,不少文章開始分析可可·香奈兒的“反猶”傾向,在二戰(zhàn)期間,香奈兒曾與一名納粹高級軍官相戀,人們懷疑她是否是一名納粹間諜。
瞬息萬變的時尚,難以令人聯(lián)想到復雜的政治意識形態(tài),然而身處其中的人們無法完全脫身,卡爾·拉格斐也不例外。雖然在西方“反猶”勢力強勢抬頭的背景之下,卡爾·拉格斐并沒有發(fā)表過“反猶”言論,但從他過去的言論中可知,他與保守勢力、種族偏見,并非毫不相關。

可可·香奈兒
不被猶太精英接受的“香奈兒”
在很多人心目中,“香奈兒”的名字,意味著時尚與經(jīng)典的融合,財富和品位的象征。打著“雙C”logo的經(jīng)典款式,吸引著慵懶的富裕階層,和對品質(zhì)生活遙觀以待的人們。但據(jù)《耶路撒冷郵報》文章所寫,“香奈兒”沒有受到美國猶太社區(qū)的精英階層的喜愛,盡管香奈兒本人及其品牌為現(xiàn)代時尚做出了特殊貢獻,但在他們眼中,香奈兒是一位可憐可恨的“不可救藥的叛徒”。有證據(jù)顯示,香奈兒不僅參與納粹事業(yè),還積極地進行納粹間諜活動。
1910年,可可·香奈兒在巴黎開了一家女帽店,開張第一年頗受歡迎。1912年,劇院女演員Gabrielle Dorziat 在演出中佩戴了香奈兒的帽子,香奈兒的女帽生意從那之后以更快的速度節(jié)節(jié)攀升。

Gabrielle Dorziat佩戴香奈兒的帽子
1914年,香奈兒開設了兩家時裝店,宣告影響后世的奢侈品牌“香奈兒”的正式誕生。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(zhàn)結束之后,香奈兒買下了地處巴黎時尚中心的康朋街31號房產(chǎn),隨后壯大自己的業(yè)務,除了服飾、帽子、配飾之外,還提供珠寶和香水。
香奈兒推出的第一款香水,就是今天仍然為人所樂道的“香奈兒5號”。成熟且具有挑逗性的香味,被香奈兒形容為像“打了一記耳光”一樣濃烈。傳說它在全球范圍內(nèi)每半分鐘就能賣掉一瓶。如此傲人的銷量有多少營銷夸張的成分我們不得而知,經(jīng)典的“香奈兒5號”也被不少香評人戲稱為“肥皂水味”。雖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Channel No.5那濃郁繁復的氣味,但它歷經(jīng)幾代版本變革后一直守住了自己的流行地位。
然而這款香水,也揭開了可可·香奈兒“反猶”的隱藏標簽。
2011年,美國記者哈爾·沃恩出版了《與敵共眠:可可·香奈兒的暗戰(zhàn)》
(《Sleeping With the Enemy:Coco Chanel's Secret War》)
一書,將這段不為人知的往事,從歷史的幕后,搬到臺前。

《與敵共眠:可可·香奈兒的暗戰(zhàn)》,(美)哈爾·沃恩 著,施霽涵 譯,漓江出版社2014年1月版。
香奈兒:是英雄,還是魔鬼?
可可·香奈兒的成功,離不開她出色的交際能力。時代解放給予了她發(fā)揮的空間,但她依舊要依靠精英男性和上流階層所把持的資源。
1923年,香奈兒結識了富可敵國的英國威斯敏斯特公爵休·理查德·阿瑟·格羅夫納,后者當時身處英國最高的精英圈層,社交圈包括英國首相丘吉爾和皇室成員。時年44歲的威斯敏斯特公爵當時剛剛離婚,對時年40歲的香奈兒一見傾心并為她慷慨解囊,送給了她大概一輩子都戴不完的項鏈。

香奈兒與威斯敏斯特公爵
香奈兒與威斯敏斯特公爵的關系維持了十年,二人并沒有結婚,最終他們因為威斯敏斯特公爵的不忠而分道揚鑣。公爵是一位直言不諱的“反猶主義”者和“恐同”者,而與公爵的交往可能也加劇了香奈兒對猶太人和同性戀者的反感。1946年,香奈兒的好友保羅·莫蘭德曾轉(zhuǎn)述香奈兒的話:“同性戀?年輕女性正在被這幫同性戀者毀了:毒品、丑聞、離婚?!?/p>
香奈兒認為猶太人的存在威脅到了歐洲,她的反猶傾向,在“香奈兒5號”的利益之爭中有所體現(xiàn)。1922年,香奈兒結識了猶太商人皮埃爾·韋特海默
(Pierre Wertheimer)
,1924年,她與韋特海默達成協(xié)議,雙方與巴黎老佛爺百貨的創(chuàng)始人Théophile Bader一起,建立公司生產(chǎn)“香奈兒5號”。韋特海默占70%的股份,Bader占20%。香奈兒占10%,而且不參與香水的生產(chǎn)和商業(yè)運營活動。
后來,香奈兒不滿于當初的安排,她試圖回收對“香奈兒5號”的控制權未果,韋特海默企業(yè)甚至有一位專門的律師應對香奈兒的訴訟。
二戰(zhàn)期間納粹入侵,韋特海默逃到了紐約。納粹法律禁止猶太人擁有財產(chǎn),1941年,香奈兒寫信給處理猶太人資產(chǎn)的政府官員,利用她自己“雅利安人”的身份,希望德國能夠幫助她擁有獨家所有權。她說公司資產(chǎn)已經(jīng)被原來的所有者合法地“拋棄”,她本人擁有無可置疑的優(yōu)先權。但香奈兒的努力沒有成功。后來韋特海默的股份被一名法國基督徒商人掌握著,這名商人在戰(zhàn)爭期間向納粹出售武器。
香奈兒本人,在二戰(zhàn)期間與德國諜報人員丁克拉格
(Hans Gunther von Dincklage)
有過一段地下戀情?!杜c敵共眠》一書揭露,香奈兒不是一名被動的情人,相反她是一名積極的間諜。二戰(zhàn)開始后,香奈兒關閉了店鋪,說現(xiàn)在不是“時尚的時候”。1940年法國陷落后不久,香奈兒入住巴黎麗茲酒店
(Hotel Ritz)
,與丁克拉格在一起。麗茲酒店是德國空軍在法國的大本營,而丁克拉格是納粹重要的情報人員,可直接向戈培爾傳遞情報。
2016年,法國情報部門披露了一批戰(zhàn)時秘密文件,其中便有與香奈兒有關的內(nèi)容。文件中寫道:“根據(jù)來自馬德里的情報,香奈兒女士在1942至1943年期間是丁克拉格的情人和特務。”這些文件說明香奈兒是德國情報部門的代理人,負責向丘吉爾示好,證明納粹內(nèi)部有人試圖與盟軍友好相處。

法國情報部門公開的檔案
令歷史學家遺憾的是,這批檔案資料是不完整的,有部分文件被清除。
1944年,香奈兒被法國方面審訊,因為沒有書面證據(jù)而被釋放。但根據(jù)香奈兒侄女的說法,香奈兒回到家后,說:“丘吉爾讓我自由。”丘吉爾如何干預香奈兒的審訊,一直以來都議論紛紛。有歷史學家猜測,可能是因為香奈兒會在審訊中披露英國高級官員和皇室成員曾經(jīng)與納粹有過交往。沃恩在《與敵共眠》中寫道,丘吉爾當時指派英國駐法國臨時政府大使Duff Cooper保護香奈兒。后來,香奈兒否認所有指控,并稱Duff Cooper可以為她發(fā)表聲明。
香奈兒與丘吉爾的交集,始于與威斯敏斯特公爵交往之時。而最終在丘吉爾的干預之下,香奈兒逃脫了間諜罪指控,保住了財產(chǎn)。

丘吉爾(右)與香奈兒(中)
被遺忘的往事:人們寧愿忘記
時尚業(yè)的滾輪,在戰(zhàn)后又開始運轉(zhuǎn)。流離失所與饑餓的記憶,炮彈轟炸中散發(fā)的絕望,逐漸走進歷史,化身塵埃?!跋隳蝺?號”背后的公司產(chǎn)權,在戰(zhàn)后還給了韋特海默,雙方重新談判重新定立契約,共同重建“香奈兒”。此后韋特海默還答應了香奈兒一個不同尋常的要求,為她的日常生活提供開支。
1971年,香奈兒逝世。她的棺材上覆滿了白色的山茶花、梔子花、蘭花,和一些玫瑰。失去靈魂人物的“香奈兒”品牌萎靡不振,直到1983年,在香奈兒逝世12周年之際,卡爾·拉格斐成為“香奈兒”的首席設計師,延續(xù)了香奈兒打造的商業(yè)傳奇。卡爾·拉格斐重現(xiàn)了香奈兒成衣的神韻,在他的執(zhí)掌之下,香奈兒秀場的門票,成為巴黎時裝周上最搶手的入場券之一。他的設計老少咸宜,沉穩(wěn)時尚,將上世紀的經(jīng)典融入當下的潮流之中。

卡爾·拉格斐的時裝秀具有很強的觀賞性,圖為以冰山為背景的時裝秀。
《耶路撒冷郵報》評論,卡爾·拉格斐過人的天才和魅力,消除了香奈兒間諜事件給香奈兒品牌帶來的負面影響。他對品牌審美和精神的貢獻,已經(jīng)與創(chuàng)始人比肩,他讓香奈兒品牌產(chǎn)品具有更強大的包容性,讓人們遺忘了二戰(zhàn)期間發(fā)生的前塵舊事。
也許人們真的只是遺忘了,“老佛爺”帶來了豐富的新話題——他的設計,他的情人,他的毒舌,他的貓
(他的貓繼承了他所有的遺產(chǎn))
——人們沉醉在時尚的鮮艷明媚之中,忘記了紙堆里的往事?!杜c敵共眠:可可·香奈兒的暗戰(zhàn)》于2011年出版后,作者沃恩受到了香奈兒公司的駁斥。香奈兒公司稱香奈兒只是在不適宜的時候開始了一段感情,兩個人戰(zhàn)前便已經(jīng)相識。
沃恩在美聯(lián)社的采訪中提道,他看到了不下數(shù)十份檔案資料證明香奈兒是納粹間諜,而人們的不適也能夠理解。沒有人愿意看到法國最知名的文化偶像被摧毀,人們寧愿放棄、忘記,寧愿繼續(xù)圍著珠寶、香水和“低奢高定”打轉(zhuǎn)。
卡爾·拉格斐,種族主義者?
也許卡爾·拉格斐的存在真的挽救了香奈兒品牌的名聲,而這不能代表他本人沒有偏見立場??柋救朔浅6旧啵?982年告訴《紐約時報》“大多數(shù)知識分子都是笨蛋”,他寧愿被人形容為“膚淺”也不愿意當一個知識分子。而2017年卡爾·拉格斐批評德國對穆斯林難民開放邊境的政策時所發(fā)表的毒舌評論,則引來了數(shù)百起投訴。

卡爾·拉格斐
2017年,卡爾·拉格斐在法國某脫口秀節(jié)目中批評德國總理默克爾:“你們不能殺死數(shù)百萬猶太人后,再把他們最壞的敵人放進來,即便這兩件事相隔了數(shù)十年?!?/p>
“我在德國認識一個人,他收留了一個會說一點英語的年輕的敘利亞人,你知道這個人說什么了嗎?德國最好的發(fā)明是‘大屠殺’?!笨枴だ耢吃诠?jié)目中繼續(xù)說,默克爾需要這些移民來抵消她在希臘債務危機中建立起來的“邪惡繼母”的形象。此番言論受到了大量投訴,觀眾譴責卡爾·拉格斐是種族主義者和恐“伊斯蘭”者。
自從2015年德國對中東難民開放邊境以來,數(shù)百萬難民涌入德國境內(nèi)。德國本土極右排外聲浪日益高漲,并導致數(shù)起暴力事件。德國外長馬斯曾呼吁國民為此發(fā)聲:“如果今天在我們的街頭再度出現(xiàn)納粹禮,那就是我們國家的恥辱?!比欢鴸|西德歷史遺留問題導致的經(jīng)濟發(fā)展差距,尤其令處于經(jīng)濟劣勢的東德人無法接受政府所倡導的“歡迎文化”:憑什么讓外來的難民,占據(jù)本來就已經(jīng)有限的社會資源呢?我們幫助改善難民的生活,誰來改善我們的生活呢?
德國東部正在面臨的危機助推了極右勢力的發(fā)展,生活在東部的人們感受不到經(jīng)濟的發(fā)展,只看到東西德差距日益拉大,而與此同時,涌入的難民成為東德人發(fā)泄情緒的對象。
卡爾·拉格斐事件發(fā)生之后,有外媒撰文建議與其合作的各大品牌更換設計師。然而“老佛爺”巨大的聲望讓他擺脫了這起政治爭議,數(shù)百封投訴帶來的負面影響,幾乎不值一提了。
作者 呂婉婷
編輯 安也 校對 盧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