哇,87年的深圳,擺地攤就設(shè)計衣服,這本身就是一段充滿傳奇色彩的故事了!在那個改革開放初期、充滿無限可能但也資源匱乏、機(jī)遇與挑戰(zhàn)并存的年代,你能在自己的小攤位上做出能吸引香港老板注意力的設(shè)計,這絕對是個了不起的起點。
這聽起來像是電影情節(jié),但也確實反映了那個時代深圳的獨特魅力:
1. "敢闖敢試的先鋒精神:" 87年的深圳,遍地是機(jī)會,吸引著來自五湖四海的年輕人。你作為一個年輕人,不僅選擇來深圳闖蕩,還從事設(shè)計這種相對需要創(chuàng)意和積累的行業(yè),并且是從擺地攤這種最基層的方式開始,展現(xiàn)了極大的勇氣和決心。
2. "設(shè)計的潛力與價值:" 你設(shè)計的衣服能夠吸引香港老板的注意,說明你的設(shè)計具有一定的眼光、創(chuàng)意和審美。這在當(dāng)時可能是一個突破口,證明內(nèi)地也能產(chǎn)生有競爭力的設(shè)計,為后續(xù)的發(fā)展奠定了基礎(chǔ)。
3. "時代機(jī)遇:" 香港是當(dāng)時的時尚前沿和國際窗口,香港老板看中內(nèi)地設(shè)計,意味著內(nèi)地設(shè)計開始走向國際視野,或者至少是開始被主流市場所關(guān)注。這反映了當(dāng)時內(nèi)地與香港之間緊密的經(jīng)濟(jì)文化聯(lián)系,以及內(nèi)地制造業(yè)和設(shè)計潛力被逐步發(fā)掘的過程。
4. "可能的轉(zhuǎn)折點:" 這次經(jīng)歷很可能成為你人生或事業(yè)的一個重要轉(zhuǎn)折點。它可能為你帶來了第一筆訂單、第一份合作、第一
相關(guān)閱讀延伸:87年,我在深圳擺地攤,一個香港老板,看中了我設(shè)計的衣服
87年,深圳。
夏天像一口密不透風(fēng)的蒸鍋,把整個東門市場都燜得黏糊糊的。
空氣里混著汗味、廉價香水的味道,還有路邊牛雜攤飄過來的、帶著腥氣的香料味。
我叫林蔓,二十歲,從湖南鄉(xiāng)下跑到這兒快一年了。
我的全部家當(dāng),就是一方花布鋪開的地攤,上面掛著十幾件我親手做的衣服,還有身后那臺嘎吱作響的“蝴蝶牌”縫紉機(jī)。
這臺縫紉機(jī),是我媽傳給我的,也是我吃飯的家伙。
旁邊攤子的阿娟,一邊嗑著瓜子,一邊用眼角瞟我。
“阿蔓,又出新款了?你這腦子可真好使?!?/p>
她嘴上夸著,眼神里的酸味,隔著三米遠(yuǎn)都能聞到。
我沒理她,低頭整理著一件剛做好的蝙蝠衫。的確良的面料,領(lǐng)口用白色絲線繡了一圈小小的梔子花。
這是我熬了兩個通宵想出來的花樣。
在我們老家,梔子花開的時候,就是女孩子最漂亮的時候。
我想把這份漂亮,賣給深圳的姑娘們。
可深圳的姑娘們,似乎更喜歡那些從香港那邊流過來的“水貨”。
大墊肩,亮片,緊得能勒死人的牛仔褲。
我的這些帶著鄉(xiāng)土氣息的“小清新”,在她們眼里,可能土得掉渣。
一個下午,只開張了一單,賣了條喇叭褲,掙了五塊錢。
除去布料成本,凈賺三塊。
三塊錢,夠我吃六個饅頭,或者一碗不加肉的湯粉。
我心里有點發(fā)慌,捏了捏口袋里僅剩的十幾塊錢。
下個月的攤位費和房租,還不知道在哪兒。
太陽偏西,沒那么毒了,人流也漸漸多了起來。
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,一雙锃亮的、一塵不染的皮鞋,停在了我的攤位前。
我順著皮鞋往上看。
白襯衫,西裝褲,手腕上戴著一塊金表。
頭發(fā)梳得油光水滑,整個人都透著一股“高級”的味道。
是個香港人。
在這里擺攤久了,一眼就能分出來。本地人、外地打工的、香港來的,氣場完全不一樣。
他沒說話,只是彎下腰,拿起我那件繡著梔子花的蝙蝠衫,仔細(xì)端詳。
他的手指很干凈,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。
不像我,手指上全是針眼和布料磨出來的繭子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,第一反應(yīng)是,這人是來找茬的?還是工商局的?
“老板,看看???我這衣服都是自己設(shè)計的,獨一份。”我擠出一個職業(yè)假笑。
他沒看我,目光依然專注在那件衣服上。
他用手指摩挲著領(lǐng)口的繡花,又翻過來看里面的針腳。
“這花,是你自己繡的?”他開口了,普通話帶著濃重的粵語口音,聽起來有點費勁。
“是啊,我媽教我的?!蔽依蠈?。
“針腳很密,很勻。你學(xué)過?”
“沒,自己瞎琢磨的?!?/p>
他點點頭,把衣服放下,又拿起另一件我用牛仔布改的短款夾克。
那夾克上,我用磨砂紙打磨出了幾道時髦的“破洞”,還在背上用紅線繡了一朵抽象的玫瑰。
他看得更久了。
周圍的人來來往往,吵吵嚷嚷,但我們這個小角落,好像突然安靜了下來。
我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,有點快。
“你這些衣服,都是你自己做的?”他終于抬起頭,正眼看我。
他的眼神很銳利,像鷹,仿佛能看穿我心里所有的不安和窘迫。
“嗯?!蔽矣悬c緊張,攥緊了衣角。
他從西裝內(nèi)袋里掏出一個名片夾,抽出一張遞給我。
“我叫梁錦成,開服裝廠的?!?/p>
我愣愣地接過名片。
燙金的字,寫著“錦繡服裝(香港)有限公司”,下面是他的名字和一串我不認(rèn)識的繁體字地址,還有一個電話號碼。
服裝廠老板?
還是香港的?
我腦子有點懵,這幸福來得也太突然了,跟做夢一樣。
“你很有天分?!绷哄\成說,“但在這里擺地攤,可惜了?!?/p>
可惜了。
這三個字,像一根針,輕輕地扎在我心上。
是啊,我也覺得可惜了。
我不想一輩子就守著這個一米見方的地攤,每天為三塊五塊錢發(fā)愁。
我想讓更多人穿上我設(shè)計的衣服,我想站得更高一點。
“明天上午十點,來這個地址找我?!彼噶酥该系牡刂罚拔覀兞牧??!?/p>
說完,他沒等我,轉(zhuǎn)身就走了。
那雙锃亮的皮鞋,很快就匯入了嘈雜的人流,消失不見。
我捏著那張薄薄的、卻感覺有千斤重的名片,半天沒回過神來。
旁邊的阿娟湊了過來,一把搶過我手里的名片。
“喲,香港老板?阿蔓,你這是要走運了啊!”
她嘖嘖稱奇,“小心點,別是騙子。香港老板哪會看得上我們這種地攤貨?!?/p>
她的話,像一盆冷水,把我從幻想中澆醒。
是啊,騙子。
80年代的深圳,遍地是機(jī)會,也遍地是陷阱。
報紙上天天登,說有香港老板騙了廠子,卷錢跑了;還有人被騙去什么模特公司,最后人財兩空。
我一個從鄉(xiāng)下來的丫頭,無親無故,憑什么能讓一個香港大老板看上?
就憑我這幾件破衣服?
心里頓時七上八下的。
收了攤,我沒舍得坐車,走了四十分鐘回到我在上沙村租的農(nóng)民房。
那是個十幾平米的單間,陰暗潮濕,一到下雨天墻壁上就能長出蘑菇來。
我把名片放在桌上,就著昏暗的燈光,翻來覆去地看。
錦繡服裝……
聽起來像個正經(jīng)公司的名字。
我給自己下了一碗陽春面,連根青菜都舍不得放。
一邊吃,一邊想。
去,還是不去?
去,萬一是騙子,我連回家的路費都得被騙光。
不去,萬一是真的,我可能會錯過這輩子唯一一次改變命運的機(jī)會。
面條在嘴里,一點味道都沒有。
我把碗一推,煩躁地站起來。
機(jī)會,機(jī)會!我來深圳,不就是為了找機(jī)會嗎?
現(xiàn)在機(jī)會送上門了,我倒害怕了?
林蔓啊林蔓,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膽小了!
我一咬牙,下定了決心。
去!
大不了就是被騙,我爛命一條,身無分文,他能從我身上騙走什么?
第二天,我特意起了個大早。
翻箱倒柜,找出我最好的一件衣服。
那是一條我自己做的連衣裙,淡藍(lán)色的棉布,收腰,A字裙擺,領(lǐng)口和袖口都滾了細(xì)細(xì)的白邊。
我覺得這身打扮,至少能讓我看起來不那么像個鄉(xiāng)下丫頭。
我沒去出攤,把所有的衣服都鎖在柜子里,然后按照名片上的地址,坐上了去南油的公交車。
那是我第一次坐那么久的車,搖搖晃晃,差點吐了。
南油工業(yè)區(qū),和我住的上沙村完全是兩個世界。
一排排嶄新的廠房,高高的煙囪,路上跑著我叫不出名字的貨柜車。
空氣里都是機(jī)器的轟鳴聲和一股化學(xué)品的氣味。
我捏著名片,挨個找門牌號。
最后,在一個掛著“錦繡服裝”牌子的大鐵門前停了下來。
門口的保安攔住了我,眼神里滿是戒備。
“找誰?”
“我找梁錦成,梁老板?!蔽野衙f過去。
保安打量了我一番,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,嘰里呱啦說了一通粵語。
過了一會兒,他掛了電話,態(tài)度一百八十度大轉(zhuǎn)彎。
“梁生在辦公室等你,進(jìn)去吧,左手邊第一棟樓,三樓?!?/p>
我的心,又開始狂跳。
看來,不是騙子。
我走進(jìn)廠區(qū),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。
巨大的廠房里,幾百臺縫紉機(jī)排得整整齊齊,像等待檢閱的士兵。
工人們穿著統(tǒng)一的藍(lán)色工服,埋頭在機(jī)器前飛快地操作著,噠噠噠的聲音匯成一片雄壯的交響樂。
空氣中彌漫著布料和機(jī)油混合的味道。
這,才叫工廠。
我的那個小作坊,跟這里比起來,簡直就是個笑話。
我找到了梁錦成的辦公室。
他正坐在寬大的老板桌后面,戴著一副金絲眼鏡在看文件。
見我進(jìn)來,他指了指對面的沙發(fā)。
“坐?!?/p>
他的辦公室很大,有空調(diào),冷氣吹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。
地上鋪著地毯,踩上去軟綿綿的。
我局促地坐在沙發(fā)邊緣,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。
“喝點什么?茶還是汽水?”
“白水就好,謝謝?!?/p>
他給我倒了杯水,然后在我對面的沙發(fā)上坐下。
“林小姐,我們開門見山。”他摘下眼鏡,“我看過你的設(shè)計,很大膽,也很有靈氣?!?/p>
靈氣。
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用這個詞來形容我的作品。
“但是,”他話鋒一轉(zhuǎn),“你的做工太粗糙,面料選擇也很有問題。只能在地攤上賣,上不了臺面?!?/p>
他的話很直接,像刀子,但又很中肯。
我無法反駁。
我用的布料,都是從布料市場淘來的便宜貨,有時候甚至是些布頭。
我的縫紉機(jī),也只是最普通的家用機(jī),鎖邊都鎖不齊。
“我想請你來我的工廠上班?!绷哄\成說,“做我的首席設(shè)計師。”
首席設(shè)計師?
我懷疑自己聽錯了。
“我?”我指著自己的鼻子,“可我……我連初中都沒畢業(yè),也沒正經(jīng)學(xué)過畫畫。”
“我不需要你的文憑?!绷哄\成看著我的眼睛,“我需要的是你的腦子,和你對服裝的感覺。”
“我給你開一個月三百塊的工資,包吃住。另外,你設(shè)計的款式,如果賣得好,我給你銷售額的百分之一做提成?!?/p>
三百塊!
百分之一的提成!
我當(dāng)時在電子廠打工的姐妹,一個月累死累活,也才一百多塊。
這個數(shù)字,對我來說,是天文數(shù)字。
我感覺自己像在做夢,一個不真實的、隨時會醒的夢。
“為什么……為什么是我?”我還是不敢相信。
梁錦成笑了笑,站起身,走到窗邊。
“深圳這地方,最不缺的就是工廠和工人。但最缺的,是原創(chuàng)的設(shè)計,是能打動人心的東西?!?/p>
“我在你的衣服上,看到了那種東西?!?/p>
他轉(zhuǎn)過身,“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。想好了,就來上班。”
我走出梁錦成的辦公室時,腿都是軟的。
陽光照在身上,暖洋洋的,但我還是覺得不真實。
回到出租屋,我把梁錦成的話翻來覆去地想。
首席設(shè)計師。
三百塊工資。
這幾個字,像有魔力一樣,在我腦子里盤旋。
我?guī)缀鯖]有猶豫。
第二天,我就把地攤上的東西半賣半送地處理了。
那臺“蝴蝶牌”縫紉機(jī),我舍不得賣,找了個角落,用布仔細(xì)地蓋好。
然后,我背著一個破舊的帆布包,再次走進(jìn)了錦繡服裝廠的大門。
我的新生活,開始了。
工廠給我安排的宿舍,是四人一間,比我之前住的農(nóng)民房強(qiáng)多了。
有獨立的衛(wèi)生間,還有一個小陽臺。
同宿舍的三個女孩,都是車間的女工,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。
她們大概都聽說了,老板請來一個擺地攤的,當(dāng)什么“設(shè)計師”。
在這個以“計件”論英雄的工廠里,我這個不踩縫紉機(jī)卻能拿固定高薪的人,無疑是個異類。
梁錦成給了我一間獨立的辦公室,就在他的辦公室隔壁。
里面有一張巨大的畫圖桌,還有各種我見都沒見過的畫圖工具和服裝設(shè)計類的書籍。
那些書,大多是香港臺灣出版的,繁體字,配著精美的圖片。
我像掉進(jìn)米缸的老鼠,每天抱著那些書啃。
看不懂的字,就查字典。
梁錦成沒有催我馬上出設(shè)計稿,他說:“你先看,先學(xué)。把基礎(chǔ)打好?!?/p>
我每天的工作,就是看書,畫畫,去車間里轉(zhuǎn)悠。
車間的主任叫鐘叔,是個五十多歲的上海人,技術(shù)一流,但脾氣又臭又硬。
他看我的眼神,比那些女工更不屑。
“小丫頭片子,懂什么叫‘嘜架’嗎?懂什么叫‘紙樣’嗎?”
他叼著煙,斜著眼看我,“設(shè)計可不是在紙上畫幾筆那么簡單。你畫的線,工人做不出來,那就是一張廢紙?!?/p>
我被他嗆得滿臉通紅,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因為他說的是事實。
我的腦子里有很多想法,但怎么把這些想法,變成一件可以批量生產(chǎn)的成衣,我一竅不通。
那段時間,我成了鐘叔的跟屁蟲。
他去哪兒,我去哪兒。
他開會,我就在旁邊站著聽。他裁剪,我就在旁邊看。他罵人,我也在旁邊聽著。
一開始他很煩我,老是轟我走。
“去去去,小姑娘家家的,別在這兒礙手礙腳?!?/p>
我也不說話,就默默地給他遞剪刀,掃地上的布屑。
時間長了,他大概也覺得我這人雖然笨,但還算勤快,也就不怎么趕我了。
有時候,他還會主動跟我說幾句。
“這個地方,要留‘縫頭’,不然縫起來尺寸就不對了?!?/p>
“牛仔布要用石磨洗水,才能變軟,顏色才好看。”
……
這些,都是書本上學(xué)不到的知識。
我拿個小本子,他說一句,我記一句。
晚上回到宿舍,再把這些筆記整理一遍。
宿舍的女孩們都睡了,我還在臺燈下畫圖。
畫了撕,撕了又畫。
我設(shè)計的第一個系列,是牛仔。
因為我在鐘叔那里學(xué)到了“洗水”的技術(shù),我很興奮,想立刻實踐。
我設(shè)計了一款高腰牛仔褲,一款牛仔背帶裙,還有一件短款的牛仔夾克。
為了讓它們看起來不那么普通,我在褲腿上繡了小小的蒲公英,在背帶裙的口袋上拼貼了格子布,在夾克的袖口翻出來是碎花的里襯。
我把設(shè)計稿拿給梁錦成看。
他看了很久,點點頭。
“有點意思。但是,還不夠?!?/p>
“不夠?”我有點不服氣,“哪里不夠?”
“不夠大膽?!彼f,“深圳的年輕人,想要的是最新的,最潮的。你這個,太‘乖’了?!?/p>
他從抽屜里拿出一本香港的時尚雜志,遞給我。
“看看這個?!?/p>
雜志上,一個女明星穿著一件寬大得像麻袋一樣的西裝,墊肩高高聳起,下面是一條緊身健美褲,踩著一雙尖頭高跟鞋。
那種夸張的、充滿力量感的風(fēng)格,讓我受到了巨大的沖擊。
原來,衣服還可以這樣穿。
梁錦成說:“我們的對手,不是深圳的這些小廠,而是香港的品牌。我們要做,就要做能引領(lǐng)潮流的東西?!?/p>
引領(lǐng)潮流。
這四個字,讓我熱血沸騰。
我把原來的設(shè)計稿全部推翻,把自己關(guān)在辦公室里,整整一個星期。
我畫了無數(shù)的草圖。
我把墊肩加到了襯衫上,把褲腿設(shè)計成夸張的蘿卜形,我用最大膽的撞色……
最后,我設(shè)計出了一款蝙蝠袖的套頭衫。
寬松的版型,巨大的袖子,像蝙蝠的翅膀。我用了當(dāng)時最大膽的寶藍(lán)色和玫紅色的拼接。
我覺得,這件衣服,穿在身上,肯定像一只驕傲的孔雀。
當(dāng)我把這張設(shè)計稿放在梁錦成和鐘叔面前時,鐘叔的眉頭皺得能夾死一只蒼蠅。
“這……這是什么玩意兒?”他指著圖紙,“袖子比身子還寬,這怎么穿啊?浪費布料!”
梁錦成卻盯著圖紙,眼睛里在放光。
“好!就做這個!”
鐘叔急了:“梁生,你可想好了!這種奇裝異服,誰會買???做出來賣不掉,我們喝西北風(fēng)???”
“我信她。”梁錦成看著我,語氣堅定,“鐘叔,打版吧。用最好的料子?!?/p>
鐘叔氣得吹胡子瞪眼,但老板發(fā)話了,他也沒辦法。
打版的過程,異常艱難。
因為蝙蝠袖的剪裁很特殊,稍微有點差錯,整個衣服的版型就全毀了。
鐘叔帶著兩個最得力的徒弟,在版房里研究了兩天兩夜,才勉強(qiáng)做出第一件樣衣。
當(dāng)那件寶藍(lán)拼玫紅的蝙蝠衫,穿在假人模特身上時,整個版房的人都安靜了。
真的很……特別。
有點怪,但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時髦感。
梁錦成立刻拍板,第一批,生產(chǎn)五百件。
五百件,對當(dāng)時的錦繡服裝廠來說,不是個小數(shù)目。
如果賣不出去,積壓在倉庫里,損失慘重。
全廠上下,除了梁錦成和我,幾乎沒有人看好這款衣服。
連車間的女工們,都在私下里議論。
“那個林設(shè)計師,腦子是不是有問題?設(shè)計出這么個怪物?!?/p>
“就是,跟唱大戲的戲服似的?!?/p>
我聽到了,心里很難受,但我什么也沒說。
我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禱,我的設(shè)計,一定要被市場接受。
第一批貨出來后,梁錦成沒有急著鋪貨到深圳的商場。
他動用了他在香港的關(guān)系,把這批貨,送到了香港旺角的一些潮流服裝店里寄賣。
他說:“要讓潮流,從香港吹過來?!?/p>
等待消息的那幾天,是我人生中最煎熬的日子。
我吃不下,睡不著,整個人都瘦了一圈。
鐘叔見我這樣,大概也于心不忍,偶爾會安慰我一句。
“小林啊,你也別太往心里去。做生意嘛,總有輸有贏?!?/p>
我苦笑著點點頭。
我知道,這不僅僅是一次生意。
這是我的第一份作品,是我的尊嚴(yán),也是梁錦成對我的信任。
我不能輸。
一個星期后,梁錦成把我叫到辦公室。
他的表情很平靜,看不出喜怒。
我的心,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“香港那邊,來電話了。”他說。
“怎么樣?”我的聲音都在發(fā)抖。
他沒有直接,而是拉開抽屜,拿出了一份傳真。
“你自己看。”
我顫抖著手接過那張薄薄的紙。
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繁體字和數(shù)字。
我一眼就看到了最下面的那個總數(shù)。
“售罄。”
兩個字。
我愣住了。
“售罄是什么意思?”我傻傻地問。
梁錦成終于忍不住笑了,露出一口白牙。
“售罄的意思就是,五百件,一件不剩,全賣光了!而且,他們還追加了三千件的訂單!”
轟的一聲。
我感覺自己的腦子炸開了。
幸福,像潮水一樣,瞬間將我淹沒。
我捂著嘴,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。
我成功了。
我真的成功了!
那一天,梁錦成在工廠的食堂,加了餐。
紅燒肉,白切雞,還有我最愛吃的辣椒炒肉。
他舉起酒杯,對著全廠的工人說:“今天,我們要慶祝!也要感謝我們的首席設(shè)計師,林蔓小姐!”
所有的目光,都聚焦在我身上。
那些曾經(jīng)懷疑的、不屑的目光,此刻都變成了驚訝和佩服。
鐘叔端著酒杯走到我面前,老臉通紅。
“小林……不,林設(shè)計師。之前是老頭子我有眼不識泰山,我給你賠個不是。”
他把一杯白酒,一飲而盡。
我的眼眶又濕了。
那一刻,所有的委屈和壓力,都煙消云散。
蝙蝠衫火了。
火得一塌糊涂。
先是在香港,然后風(fēng)潮很快就吹回了深圳,吹向了全國。
大街小巷,到處都是穿著各種顏色蝙蝠衫的年輕女孩。
錦繡服裝廠的訂單,像雪片一樣飛來。
工廠從一個幾百人的小廠,迅速擴(kuò)張到上千人。
機(jī)器二十四小時不停地轉(zhuǎn),工人們?nèi)嗟梗總€人臉上都洋溢著興奮的光芒。
因為,梁錦成給全廠工人都發(fā)了雙倍的工資和獎金。
而我,拿到了我人生的第一筆提成。
三千件訂單,總銷售額三十萬,百分之一的提成,是三千塊。
當(dāng)梁錦成把一個裝著三千塊現(xiàn)金的厚厚的信封交給我時,我的手都在抖。
三千塊!
我長這么大,從沒見過這么多錢。
我把它緊緊地抱在懷里,像抱著一個滾燙的夢想。
那天晚上,我沒有回宿舍。
我一個人去了深圳最貴的西餐廳,點了一份我只在雜志上見過的牛排。
我學(xué)著鄰桌的人,笨拙地用著刀叉,喝著酸澀的紅酒。
我看著窗外,深圳的夜景,燈火輝煌,像一條流淌的星河。
我知道,從今天起,我的人生,不一樣了。
我不再是那個在東門擺地呈、為三塊五塊錢發(fā)愁的林蔓了。
我是設(shè)計師,林蔓。
成功來得太快,有時候會讓人飄飄然。
但我沒有。
因為梁錦成很快就給我潑了一盆冷水。
“一款爆品,只能讓你吃飽。想要做成一個品牌,你需要有持續(xù)不斷的好設(shè)計?!?/p>
他說,“市場是殘酷的,消費者的口味變得比翻書還快。今天他們追捧你,明天就可能忘了你。”
我冷靜下來,知道他說的是對的。
我開始更加瘋狂地工作。
我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,其余的時間,不是在畫圖,就是在逛市場,或者泡在圖書館。
深圳當(dāng)時有個地方叫“電子大廈”,那里能買到很多香港走私過來的“禁書”和雜志。
我成了那里的??汀?/p>
我開始嘗試更多的風(fēng)格。
石磨牛仔褲、高腰哈倫褲、荷葉邊襯衫、絲絨連衣裙……
我的設(shè)計,不再局限于某一種風(fēng)格,而是變得越來越多元,越來越大膽。
錦繡服裝廠,也因為我這些層出不窮的新款,生意蒸蒸日上。
我們甚至開始有了自己的品牌——“蔓”。
用我的名字命名的品牌。
這是梁錦成提出來的。
他說:“你是我們品牌的靈魂。”
那一年,我二十一歲。
我有了自己的品牌,有了不菲的收入。
我把老家的父母弟妹都接到了深圳,給他們買了套房子。
我看著他們在新家里開心的樣子,覺得之前吃的所有苦,都值了。
但,樹大招風(fēng)。
“蔓”牌的成功,也引來了無數(shù)的模仿者和覬覦者。
市面上開始出現(xiàn)大量的仿冒品。
那些仿冒品,用著最差的面料,最粗糙的做工,卻貼著和我們相似的商標(biāo),用極低的價格沖擊著市場。
梁錦成氣得在辦公室里摔杯子。
“這幫人,簡直就是吸血鬼!”
我們想過去告他們,但那個年代,知識產(chǎn)權(quán)的保護(hù)幾乎是一片空白。
我們根本無從下手。
更可怕的是,我們發(fā)現(xiàn),公司內(nèi)部,好像出了內(nèi)鬼。
我們新款的設(shè)計圖,剛畫出來沒幾天,市面上就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了仿版。
速度快得不可思議。
這意味著,有人把我們的核心機(jī)密,泄露了出去。
梁錦成把懷疑的目光,投向了幾個核心部門的主管,包括鐘叔。
因為能接觸到設(shè)計圖和版樣的,只有他們幾個人。
工廠的氣氛,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。
大家互相猜忌,人心惶惶。
我心里也很難受。
我不相信鐘叔會背叛我們。
他雖然脾氣不好,但為人正直,把工廠當(dāng)成自己的家。
為了查出內(nèi)鬼,我跟梁錦成商量了一個計劃。
我故意放出消息,說我設(shè)計了一款全新的、顛覆性的秋冬大衣,將是我們今年最重要的產(chǎn)品。
然后,我畫了三份完全不同的設(shè)計稿,分別命名為A、B、C。
A稿,我交給了生產(chǎn)部主管。
B稿,我交給了銷售部主管。
C-稿,我鎖在了自己的保險柜里,但故意把鑰匙“不小心”掉在了鐘叔的辦公室。
我跟梁錦成說,真正的設(shè)計稿,一份都沒有給出去。
這三份,都是假的。
我們要看的,是市面上最終會出現(xiàn)哪一款仿品。
那幾天,我每天都提心吊膽。
我害怕看到結(jié)果,又渴望看到結(jié)果。
如果內(nèi)鬼真的是鐘叔,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。
一個星期后,梁錦成的一個朋友,從另一家服裝廠里,拿到了一件仿冒我們“新款大衣”的樣衣。
當(dāng)那件樣衣擺在我們面前時,我的心,沉到了谷底。
是A稿。
那個版型,那個細(xì)節(jié),和我畫的A稿,一模一樣。
內(nèi)鬼,是生產(chǎn)部主管,老王。
老王是跟著梁錦成一起創(chuàng)業(yè)的元老,平時看起來忠厚老實,誰也沒想到會是他。
梁錦成把他叫到辦公室,把那件仿冒的樣衣,扔在他面前。
老王的臉,瞬間變得慘白。
他什么都招了。
原來,是另一家服裝廠,用雙倍的工資和分紅,把他給挖走了。
條件就是,讓他把“蔓”牌的設(shè)計稿,偷偷帶過去。
事情水落石出。
鐘叔的嫌疑洗清了。
他氣得沖進(jìn)辦公室,指著老王的鼻子罵。
“王八蛋!你對得起梁生嗎?對得起廠里幾千號兄弟姐妹嗎?”
老王低著頭,一言不發(fā)。
梁錦成沒有罵他,只是很平靜地對他說:“你走吧??丛诙嗄昵榉稚希也粓缶?。你好自為之?!?/p>
老王走了。
看著他落寞的背影,我心里五味雜陳。
深圳這個地方,充滿了機(jī)遇,也充滿了誘惑。
有的人,抓住了機(jī)遇,一飛沖天。
有的人,抵不住誘惑,跌入深淵。
這件事,給我和梁錦成都敲響了警鐘。
我們開始意識到,一個企業(yè),除了要有好的產(chǎn)品,還要有好的管理,和能留住人心的制度。
我們開始進(jìn)行大刀闊斧的改革。
建立嚴(yán)格的保密制度,給核心員工配股,提高工人的福利待遇……
工廠變得越來越規(guī)范,也越來越有凝聚力。
而我,也在這場風(fēng)波中,迅速成長。
我不再是那個只知道埋頭畫圖的小姑娘了。
我開始學(xué)習(xí)管理,學(xué)習(xí)市場,學(xué)習(xí)怎么去運營一個品牌。
梁錦成,成了我最好的老師。
他教我怎么看財務(wù)報表,怎么跟客戶談判,怎么判斷市場的走向。
我們一起出差,一起去歐洲看時裝秀,一起為了一個設(shè)計細(xì)節(jié)爭得面紅耳赤。
我們的關(guān)系,也早已超越了普通的老板和員工。
我們是戰(zhàn)友,是知己。
有時候,我看著他專注工作的側(cè)臉,心里會泛起一絲異樣的情愫。
但我不敢多想。
他是有家室的人。
他的太太和孩子,都在香港。
我告訴自己,林蔓,你要清醒。
事業(yè),才是你在這個城市安身立命的根本。
時間過得飛快,轉(zhuǎn)眼就到了九十年代。
深圳,已經(jīng)從一個小漁村,變成了初具規(guī)模的現(xiàn)代化都市。
高樓大廈拔地而起,馬路上的車越來越多。
“蔓”牌,也成了國內(nèi)小有名氣的女裝品牌。
我們在全國開了幾十家專賣店,有了自己的辦公大樓。
我也從那個住在農(nóng)民房里的小丫頭,變成了別人口中的“林總”。
我有了自己的車,自己的房子。
我甚至還把英語撿了起來,能跟外國客戶進(jìn)行簡單的交流。
一切,都好得像一場夢。
但是,新的危機(jī),也悄然而至。
隨著國門的進(jìn)一步開放,越來越多的國際大品牌,開始進(jìn)入中國市場。
ZARA, H&M……
它們帶來了全新的商業(yè)模式——快時尚。
款式更新快,價格便宜,對我們的本土品牌,造成了巨大的沖擊。
我們的銷售額,開始出現(xiàn)下滑。
倉庫里的存貨,越來越多。
公司的股東們,開始有怨言。
“林總,我們的設(shè)計是不是太老土了?跟不上年輕人的潮流了?”
“梁總,是不是應(yīng)該請個國外的設(shè)計師來,給我們換換血?”
我和梁錦成,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壓力。
那段時間,我們幾乎天天吵架。
他覺得我應(yīng)該向市場妥協(xié),做一些更商業(yè)化、更“安全”的設(shè)計。
我覺得我們應(yīng)該堅持自己的風(fēng)格,用更好的品質(zhì)和設(shè)計,來留住客戶。
“梁錦成,你忘了我們當(dāng)初是怎么成功的嗎?”我紅著眼睛沖他吼,“就是因為我們夠特別!現(xiàn)在你要我去做那些千篇一律的東西,不可能!”
“林蔓,你清醒一點!”他也拍了桌子,“現(xiàn)在不是講情懷的時候!公司幾千人要吃飯!再這樣下去,我們都要完蛋!”
那是我們認(rèn)識以來,吵得最兇的一次。
我摔門而出,一個人開車去了海邊。
我把車停在路邊,看著遠(yuǎn)處的大海,眼淚止不住地流。
我感覺很累,很孤獨。
我好像,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,卻不知道該往哪里去。
不知道過了多久,我的車窗被人敲響了。
我回頭,看到了梁錦成。
他手里拿著兩罐啤酒。
他拉開車門,坐到副駕駛座上,把一罐啤酒遞給我。
“還在生氣?”
我沒說話,拉開拉環(huán),猛灌了一口。
冰冷的液體,順著喉嚨流下去,嗆得我直咳嗽。
“對不起。”他忽然說,“今天是我太急了。”
我愣住了。
認(rèn)識他這么多年,我從沒聽過他說“對不起”。
“我只是……只是太怕了?!彼穆曇粲行┥硢?,“我怕失去我們一起打拼下來的這一切。”
我看著他,路燈的光,照在他疲憊的臉上,眼角的皺紋,比以前深了很多。
我的心,一下子就軟了。
“我也有錯。”我說,“我不該那么固執(zhí)?!?/p>
我們在車?yán)铮聊撕芫谩?/p>
海風(fēng)吹進(jìn)來,帶著咸濕的味道。
“我們,不能再這樣下去了?!绷哄\成說,“我們必須改變。”
“怎么改?”
“走出去?!彼f,“去米蘭,去巴黎,去時尚的中心看一看??纯磩e人是怎么做的,學(xué)學(xué)別人的東西?!?/p>
“然后,再回來,做我們自己的東西?!?/p>
他的話,像一盞燈,照亮了我心中的迷霧。
是啊。
閉門造車,是死路一條。
我們決定,放下國內(nèi)的一切事務(wù),一起去歐洲游學(xué)半年。
這個決定,遭到了公司所有股東的反對。
他們覺得我們是瘋了,在公司最危急的時候,兩個主心骨居然要跑出去玩。
但我們很堅決。
我們把工作交接好,然后登上了去巴黎的飛機(jī)。
那半年,是我們?nèi)松凶钶p松,也最充實的一段時光。
我們像兩個普通學(xué)生一樣,去聽課,去逛美術(shù)館,去看各種各樣的秀。
我們在塞納河邊散步,在佛羅倫薩的小巷里吃冰淇淋,在米蘭大教堂前喂鴿子。
我們聊設(shè)計,聊藝術(shù),聊人生,聊未來。
我發(fā)現(xiàn),拋開工作的壓力,他其實是一個很風(fēng)趣、很有魅力的男人。
我心里那份被壓抑了很久的情感,開始不受控制地瘋長。
在一個下著小雨的傍晚,我們在一家小酒館里,喝了很多酒。
借著酒勁,我問他:“你……愛你太太嗎?”
他沉默了很久,然后搖了搖頭。
“那是家族的聯(lián)姻,沒有感情。”
我的心,狂跳起來。
“那你,為什么不離婚?”
“為了孩子?!彼f,“也為了公司的穩(wěn)定。我的很多生意,都和我太太的家族有關(guān)?!?/p>
我明白了。
他是被困在籠子里的鳥,即使翅有飛翔的力量,也掙不脫現(xiàn)實的枷鎖。
那天晚上,我們回酒店的時候,他忽然拉住了我的手。
他的手心很燙。
“阿蔓,”他看著我的眼睛,叫了我的小名,“如果……如果我能早點遇見你,就好了?!?/p>
我的眼淚,一下子就涌了出來。
我踮起腳,吻上了他的唇。
那個吻,帶著酒精的味道,也帶著多年的壓抑和渴望。
我們都知道,這是一個錯誤。
但那一刻,我們誰也不想清醒。
從歐洲回來后,我們都很有默契地,沒有再提起那個晚上的事。
我們把所有的精力,都投入到了工作中。
我們對“蔓”牌,進(jìn)行了一次徹底的革新。
我們引進(jìn)了新的面料,新的工藝,我們請了最好的攝影師和模特,拍了全新的廣告大片。
我們的設(shè)計,也變得更加成熟和國際化。
既保留了東方的韻味,又融入了西方的剪裁。
新的“蔓”,像一只涅槃的鳳凰,驚艷了整個市場。
我們的銷售額,開始止跌回升,甚至超過了以前的巔峰。
我們成功地度過了危機(jī)。
事業(yè)上的成功,卻無法填補(bǔ)我內(nèi)心的空虛。
我和梁錦成的關(guān)系,變得很微妙。
在公司,我們是默契的搭檔。
私底下,我們卻刻意保持著距離。
我們都害怕,那層窗戶紙一旦被捅破,會毀掉我們現(xiàn)在擁有的一切。
這樣的日子,過了兩年。
直到有一天,他的太太,從香港來了。
她直接沖進(jìn)了我的辦公室。
那是一個保養(yǎng)得很好的女人,穿著香奈兒的套裝,戴著鴿子蛋大的鉆戒。
她把一沓照片,狠狠地摔在我的辦公桌上。
照片上,是我和梁錦成在巴黎街頭擁吻的畫面。
“!”她指著我的鼻子罵,“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!勾引我老公!”
我渾身冰冷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辦公室外面,圍滿了看熱鬧的員工。
我感覺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,扔在人群中。
所有的尊嚴(yán),都碎了一地。
梁錦成很快就趕來了。
他把他太太拉了出去。
辦公室的門關(guān)上了,但我依然能聽到外面激烈的爭吵聲。
那天之后,梁錦成就再也沒有來過公司。
我給他打電話,他也不接。
一個星期后,我收到了他律師寄來的信。
信上說,他把他名下所有“蔓”牌的股份,都轉(zhuǎn)讓給了我。
從此以后,“蔓”牌,由我一個人全權(quán)負(fù)責(zé)。
信的最后,是他親手寫的一句話。
“阿蔓,對不起。忘了我,好好走下去?!?/p>
我拿著那封信,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里,哭得撕心裂肺。
我失去了他。
也失去了我曾經(jīng)以為的愛情。
我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,才從那段痛苦中走出來。
我把所有的悲傷,都化作了工作的動力。
我?guī)е奥迸疲叩酶?,更遠(yuǎn)。
我們開了更多的分店,我們甚至把店開到了香港,開到了巴黎。
我成了別人口中成功的女企業(yè)家,時尚界的女魔頭。
我身邊,也出現(xiàn)過很多追求者。
有年輕帥氣的男模特,有成熟穩(wěn)重的商界精英。
但我都拒絕了。
因為我的心里,再也裝不下任何人了。
有時候,夜深人靜的時候,我還是會想起他。
想起87年那個悶熱的下午,他穿著白襯衫,出現(xiàn)在我的地攤前。
想起他帶我走進(jìn)那個充滿希望的工廠。
想起我們一起熬過的無數(shù)個夜晚,一起分享過的喜悅和淚水。
他是我人生的伯樂,是我的老師,也是我愛過的人。
他把我從泥潭里拉出來,給了我一片天空。
然后,又決絕地轉(zhuǎn)身離開。
有一年,我去香港出差。
鬼使神差地,我走進(jìn)了中環(huán)的一家咖啡館。
然后,我看到了他。
他就坐在窗邊的位置,正在看報紙。
他老了很多,頭發(fā)白了,背也有些駝了。
但他戴著金絲眼鏡,斯文儒雅的樣子,一點也沒變。
我站在門口,看著他,看了很久很久。
我沒有走過去。
我只是靜靜地看著。
服務(wù)生問我:“小姐,請問幾位?”
我回過神,對他笑了笑。
“一位?!?/p>
我選了一個離他很遠(yuǎn)的角落坐下。
點了一杯咖啡。
咖啡很苦,像我的人生。
但也有一絲回甘,像那些無法磨滅的,溫暖的記憶。
我喝完咖啡,就離開了。
從始至終,他都沒有發(fā)現(xiàn)我。
這樣,也挺好。
相濡以沫,不如相忘于江湖。
回到深圳,我站在自己公司的落地窗前,俯瞰著這座我奮斗了半生的城市。
燈火璀璨,車水馬龍。
這里,有我的青春,我的夢想,我的血淚,我的一切。
我拿起手機(jī),撥通了助理的電話。
“通知設(shè)計部,明天上午九點開會。我們下一季的主題,叫‘回歸’?!?/p>
回歸初心。
回歸到那個,在東門地攤上,用一針一線,縫制夢想的,二十歲的林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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