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于日??偸桥c為伍的編輯而言,早已不是一種單純的直覺,而是被精密設(shè)計出來的結(jié)果。來自產(chǎn)地的頂級食材、被評鑒肯定的主廚、可被快速複製的說法與視覺形式(擺盤)等等,共同組成了當代餐飲的主流價值。然而,在這套標準化、效率導(dǎo)向的體系里,反而成了一個少被談?wù)摰目瞻椎貛?。畢竟它太抽象、太難衡量,也太花時間。
的處境尤其明顯,許多菜式往往不是靠一個人完成,而是廚房里多人合作的程序。這樣的技藝其實不適合快速複製,也難以在有限人力的廚房里維持。加上現(xiàn)代餐廳對翻桌率、成本、效率的極致追求,愈是繁複、耗工、需要時間養(yǎng)成的菜,就愈容易被淘汰。當中菜不再講究只剩下的時候,那些原本以技藝為的味道也就慢慢消失了。
近期,高雄中餐廳推出一場相當特別的餐會,由餐廳主廚陳泰榮(早哥)與他高齡70歲師父葉志光主廚一起設(shè)計菜色,并起名為,他們端出那些已經(jīng)在香港酒樓消失多年的粵菜手工菜,不僅沒有刻意翻玩食材,也無重新設(shè)計菜名,而是原汁原味端上桌,把這件事本身,當作最值得保留下來的價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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餐會當天,葉志光主廚精神奕奕。15歲就在香港酒樓做學(xué)徒,直到25歲才拜入粵菜名師李強門下,歷經(jīng)半世紀廚藝生涯,過去曾為國宴掌杓,也曾是政商名流的指定御廚。退休八年后,卻因為徒弟陳泰榮的一通電話,從新加坡來到高雄,并且再次拿起鍋鏟、走進廚房,只為做幾道他記得但這一代已經(jīng)快沒人做的老菜:
攤開餐會的菜單乍看之下似乎沒有什么鋪張華麗的菜式,里頭有豬肝湯、琵琶豆腐、家鄉(xiāng)藕餅,你會以為是家常的粵菜,但做法與火候跟現(xiàn)今常見的版本其實截然不同。
像是,靈感來自葉師傅年輕時常喝的豬肝湯。他說,那年代的豬肝講究,去筋去膜只是基本,還得反覆浸泡去腥,燙煮時間也十分重要,太過會顯老,太短則會出血水。豬肝雖然不是什么太起眼的食材,然而當年宴席上則是一道足以代表廚師用心與否的菜品。只是同樣的,因為太費工許多廚房不愿意做。
另道,則是以豬油腌製魚肉后,再用豬油網(wǎng)包覆,墊上五花肉蒸熟。這種做法早在三〇年代的廣州就有,但現(xiàn)在能做的人不多。因為光是在市場就難以取得,處理起來也繁瑣,但葉師傅堅持:
除了是創(chuàng)作也是回顧
這次的菜單設(shè)計過程也不是憑空想像,而是靠兩人腦海中的味覺記憶慢慢拼湊。早哥提起一道菜,葉師傅補上配方與做法;葉師傅回憶起一道工夫菜,早哥再幫忙試味與調(diào)整。照記憶與經(jīng)驗從試菜到定案,樣樣親力親為,于是才完成這10道菜式的菜單。
若要認真追溯,又以的年代最為久遠。其靈感來自傳統(tǒng)粵菜中的佛跳墻,選用五頭鮑、刺參、花膠、瑤柱、花菇、滷豬腳等珍貴食材,用港式煨燉法層層熬煮。為了還原最正統(tǒng)的香氣,還得加入玫瑰露酒液這個關(guān)鍵的調(diào)味。
另外我們十分熟悉的不是現(xiàn)在餐廳里常見的裝飾式做法,而是以過去港式宴席里工夫菜精細的手法完成。豆腐要先打成漿,混入蝦膠、瑤柱、香菇,再用官燕包裹后塑形,炸至金黃。燕窩不是配料,而是主體的一部分,還要先煨再冷藏,讓口感更緊緻滑順,道道都有值得探究的細節(jié)與故事。
菜色介紹—
家鄉(xiāng)蓮藕餅
這道源自茶樓的手工點心,是葉師傅小時候吃過的家鄉(xiāng)味,也是許多人記憶中的溫熱滋味。內(nèi)餡以豬絞肉為底,拌入鹹魚與香菇提鮮,再夾入薄切蓮藕片中煎炸,外酥內(nèi)嫩,香氣中帶著脆感與肉香。
官燕琵琶豆腐
取形自古樂器,是六、七〇年代粵式宴席中的手工名菜,細緻程度可能是豆腐料理之最。以板豆腐與嫩豆腐反覆過篩,留下最細緻滑嫩的部分,混入瑤柱、蝦漿與雙菇增添海味與香氣,內(nèi)里柔潤綿密,外層則酥炸至金黃,入口外酥內(nèi)滑。 傳統(tǒng)作法是將泡發(fā)后的官燕鋪在表面點綴,而這次早哥重新設(shè)計,將燕窩冷藏后包入豆腐中蒸製,讓結(jié)構(gòu)更緊緻,絲絲分明、口感清脆,吃得到整層膠質(zhì)在口中綻放的層次感。搭配炸過的過貓與以上湯為底的特製醬汁,收尾鮮甜清爽。這道看似素凈的點心,卻隱含粵菜講究層次、火候與結(jié)構(gòu)的深厚功夫。
京醬爆鰻球
以北方醬香為靈感,結(jié)合港式熱炒手法,將鰻魚切花后炸至外酥內(nèi)嫩,鎖住魚肉油脂。醬汁以豆瓣、番茄與辣椒醬調(diào)配,帶有酸、辣、鹹的層次,火候收得緊實,使?jié)庥翎u香牢牢包覆魚球。早哥特別將這道菜放在最后,是希望在整套菜單收尾時,反而用這道味道厚重又微帶酸辣的料理,把食慾重新喚醒??此浦乜?,實則講究節(jié)奏與尾韻,是一道懂吃人會記住的巧妙收尾菜。
煙燻霸皇鴿
將過去以整雞宴客的傳統(tǒng)演變而來,選用屏東乳鴿,體積雖小卻風味濃縮。香港人常說,乳鴿在宴席中被視為尊貴象徵,只有重要場合才會出現(xiàn)。這次以玫瑰露與豉油調(diào)製醬汁,反覆刷製、腌漬,讓醬香層層入味,肉質(zhì)依舊滑嫩。再以普洱茶與糖低溫燻香,使鴿皮染上一層淡淡茶韻與甜煙氣息。吃來皮香肉嫩,香氣複雜而內(nèi)斂,是一道考驗時間與細節(jié)的功夫菜,也展現(xiàn)港式宴席中對食材層次與禮節(jié)的極致講究。
科甲上湯燉排翅
這是葉師傅此次菜單中最想重現(xiàn)的一道,也是整場宴席中最具象徵意義,因為這道料理幾乎失傳。從上湯熬煮、湯色澄凈、翅絲完整,到冬瓜的刀工與火腿的選材,每一環(huán)都無法只靠食譜完成。上湯需熬煮八至十二小時并反覆過濾,只留下最純凈的鮮香;翅絲完整柔韌,湯入口清潤但尾韻濃郁,交融伊比利火腿的鹹香與冬瓜的清甜。過去這道湯常在婚宴壓軸登場,如今因工序繁複幾乎被遺忘。
蟹粉大明蝦
以五頭大蝦與沙母蟹膏為主角的粵式手工菜,結(jié)合了海味精華與港式炒功的經(jīng)典之作。選用體型碩大的海蝦,先過油鎖住香氣與彈性,再與蛋白、蟹肉、蟹膏一同快炒收芡,火候拿捏精準,讓蝦的鮮、蟹的甘與膏的香完美交融。蟹粉芡汁是靈魂所在,必須細緻滑順、不見粉氣,入口柔滑卻不膩,將海鮮的層次緊緊包裹,蝦肉彈牙、蟹膏濃郁,蛋白滑潤柔順,搭配翠綠蜜豆清香爽口,紅綠交錯,視覺與味覺皆豐富。
包羅萬有
這道在菜名上已點出其核心精神,講的是齊全、豐盛,也是一種對圓滿的寄望。它的靈魂不只是華麗食材的堆疊,而是各種風味如何交融、彼此成全。擁有鮑魚與刺參的柔韌膠質(zhì),花膠滑潤細膩,滷豬腳則釋出深厚的肉香與醬香,讓整體底蘊更顯飽滿?,幹胩}蔔之中,一起蒸煮后甘甜溫潤,收尾帶出一絲柔和的鮮甜。此外玫瑰露的酒香則成為畫龍點睛的一筆,讓整體風味更加細緻,此外主廚還加入山苦瓜,有解膩之用。
古法蒸龍躉石斑
用古法蒸魚的做法來處理,精髓不在食材堆疊,而在于細節(jié)的處理與香氣的鋪陳。葉師傅與早哥將石斑魚先以自製豬油輕腌,讓魚肉表面透出一層柔潤光澤,入口更添滑順。外層以豬網(wǎng)油包裹,不僅固定形狀,也讓蒸煮時豬脂的香氣慢慢滲透魚肉,帶出豐潤又不膩的口感。蒸煮過后,佐以金針、紅棗、木耳與蔥絲,增加香氣與層次,醬汁則結(jié)合醬油汁與少量魚露,鹹中帶甘、收尾清雅。整體吃來是溫潤細膩的,不見刀工浮夸,卻能從每一口的香氣與油潤感中。
杞子豬肝浸時蔬
取材自兩位主廚童年記憶中的豬肝湯,將原本溫補濃郁的湯品轉(zhuǎn)化為一道清爽細膩的時蔬佳餚。豬肝厚切處理,口感滑嫩無腥,入口先是溫潤的枸杞甘甜,再浮現(xiàn)出豬肝本身的醇厚香氣。莧菜則脆嫩爽口,保留了蔬菜的鮮與清,與豬肝形成層次分明的對比。似簡單的一道菜,實則處處講究,收尾又帶著整理味蕾的作用,恰好作為進入甜點前的收束與過渡,是整個宴席上的最具有巧思、風味最溫柔的一道。
懷舊冰花蛋球
主廚重現(xiàn)童年記憶中的,做法簡單卻極其講究,是一道真正考驗火候與手感的小點。蛋漿遇油炸出的脆邊,如冰花綻放,外酥內(nèi)嫩,蛋香淡雅中帶著一絲甜潤,入口輕盈酥化。糖粉落在金黃表層,如雪覆蓋,甜味隨熱氣撲鼻,也在唇齒間留下余韻。
養(yǎng)身八寶茶
八寶茶看似清淡,卻是老派粵菜里最講究養(yǎng)生與細節(jié)的壓軸。竹笙、黃耳、白木耳等耳類爽脆滑潤,百合、蓮子、龍眼與枸杞則溫潤補氣,入口甘香不膩,膠質(zhì)感細膩隱約。經(jīng)長時慢燉后,湯色澄澈、氣息沉靜,是早年富家人家常見的滋養(yǎng)蔬食。如今少見,卻恰恰體現(xiàn)兩位主廚在盛宴最后一刻的溫柔手筆與對老菜精神的延續(xù)。
粵菜老味道將常駐高雄
此外在餐會之后,葉志光師傅將正式擔任的客座主廚,并與早哥聯(lián)手推出、、三套全新菜單。其內(nèi)容故自對應(yīng)不同階段的料理歷程,從從學(xué)徒記憶,到經(jīng)典精修,再到結(jié)合現(xiàn)代視野的再發(fā)展?;赝甑奈队X記憶,是家中飯桌、街邊茶樓的舊時光;記錄師徒學(xué)藝過程中,那些在五星餐廳與政商宴會里淬鍊出來的細節(jié);則是站在歷練之后,重新定義粵菜與時代關(guān)係的作品。
這些再做好一次,讓更多人記住原本該是什么味道。正是是葉志光師傅的真正目的:因為當一道菜不再被做出來,它就真的消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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